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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2年夏，我在灯市口西街负责筹建一个饭店，因为是回民，无论到哪儿，在吃饭上都比较麻烦，更别提是在建中的单位了。期间，除了需要应酬的饭局，每天午饭都颇费心思。 1 Q, A# f& T0 \9 Y' V
一日，和一个姓赵的同事骑车外出办事，路过朝阳门南小街，已临近饭口，就留意起了街边的饭馆，嘴里和同事念叨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，就到南小街把口吃“门钉肉饼”去。
2 u7 T7 j- c9 e% n$ w“这有一家回民的。”那个兄弟用手一指。
5 h6 b+ W F0 S R F北行不远，在路西侧 有间门脸儿挂着清真饭馆的招牌，连个字号都没有，一看房子的外观就知道是临街民宅改建的。 5 B3 l! d2 ?/ C0 R; k+ [5 E
“过去，看看怎么样？”说着二人就下车，推着走到对面，锁车。
7 D& v e6 n* _9 m) U拉门挑帘儿进去，屋里干净整洁。因为刚过11点，屋里还没有其他客人。我观察了一下，大约有20来平米的面积，勉强摆放着4、5张小桌子，桌边四周配的是铁腿的小圆凳，迎面是一个玻璃柜台，柜台后面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六十来岁老头儿，头戴礼拜帽，圆圆的鼻头，满脸和善，正在摆弄着柜台里的凉菜。我粗略地扫了一眼，见盘里的酱牛肉格外抢眼，切的薄薄的，一水儿的“花腱儿”，我知道只有牛前腱才能炖出这种花纹，顾不上别的什么冷拼了，一看此凉菜就足矣。 1 T! x* p( e. c& h
一见有客人进来，掌柜的抬起眼，从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上方注视着我们，笑呵呵问道：“您二位吃点什么？主食有肉饼，牛肉大葱的，稀的有粥。”
( K* [7 W! r4 J' X" \- R! T) l3 K那日，我们哥俩儿要了一盘儿牛腱子，一盘儿腐竹拌芹菜，每人喝了一瓶啤酒，各吃了一个肉饼，说起这牛肉饼挺有特点的：四两一个，呈三角形，也有叫“三皮俩馅”的，这种饼的烙法儿我知道，皮儿赶圆、以中心为界切一刀，抹三等分馅，从没馅那一角开始折叠，最后成三角形。可我仔细琢磨了一下，折完了应该是四皮三馅。 - x8 k% Y3 a) L7 S% ~. q
啤酒杀口，凉菜地道，特别是酱牛腱子炖得筋道入味儿，牛肉大葱肉饼，加点醋一咬喷香，一人又来了一碗粥一“溜缝儿”。嘿！真美。 0 B+ b; H$ r9 d+ q7 @
这时，小小的饭馆已经是另一番景象，热气腾腾的，已座无虚席，还不时有客人进来，没空位，只好等座。 ! B8 |) n) F7 m& \3 p0 K
吃喝完了，一结账，更满意了，二人酒足饭饱才9块2。 0 d m ?1 p! v5 U+ ^ g
边结账，我问道：“大伯，您的生意还真好，贵姓？”
; r) s+ l' I1 J8 M# z* [/ ~* J忙得不可开交的老头儿，依然从眼镜上方和善地望着我笑着言道：“免贵姓马。欢迎常来，爷们儿。” % J0 l! X* v$ s6 P: x. T
“一定，马大伯。” 老先生一定明白，称呼他大伯的我，一准儿也是回民。
5 E @/ c# J: t8 I5 r我们庆幸发现了这么好的吃饭去处，从此，我和那个兄弟成了马大伯这个小饭馆的常客。熟了，知道马大伯雇了三个伙计，知道马大伯有固定的进货渠道；特别是牛肉，还知道马大伯自己酱牛肉，就酱牛腱子，还知道过去就是干餐饮的马大伯，为人处世，老实本份，经营饭馆，货真价实。
+ E. h! R6 }2 h2 j/ e" N! w生活中，我有个挺深的体会，那就是——你和你要好的朋友在一起相聚的时光，那感觉就像过年。
/ y$ u d& ]) E+ `% `/ i一天，有个姓苏的好友来看望我，是个非常投缘的哥们儿，这位长我几岁的苏哥们是东北建设兵团回来的，为人特实在，轻财重友。我俩初识，头一次在一起喝酒，就让我把他撂躺下了。 4 Y8 p0 y/ `$ a0 m( r! n
喝酒、玩牌、下棋等，大凡需要人投入的很专注的事物，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和为人，不经意间的表露是装不来的。
- U5 f1 K5 z- n+ n那天苏来看我，我很高兴，我说我请你吃肉饼，牛肉大葱的。他说，我最爱吃牛羊肉了。我说那就好，咱俩再一块喝点。他说，你又想让我日本名字——“搁了搁车”啊？我说，不能，你自个把握，喝好为止。他笑着说，我是不喝正好，一喝就高……
; Z, k! d' v. @这就是我说的那种“过年”的感觉，我喜欢这种感觉，我觉得和这位好朋友到马大伯那儿去品尝那儿的牛腱子和肉饼，过年的“年味儿”就更浓了。
! c5 s0 m5 f) m% T1 K N忙完我手底下的事，快12点了，和苏骑车就奔南小街杀过去了，他也是骑车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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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进屋，客满，马大伯看见了我，又见我还带着一个新朋友，马上9 ~; I8 q0 S- Y% t! l \- x8 u0 T/ }1 Q
我说，没事，等会儿不碍事。
/ O4 ~6 {" U3 g! L4 M' B- k 马大伯见一桌上有个客人站了起来，就拿着找块抹布走了过去，要收拾桌子。通常收拾桌子的活计都是伙计，我知道马大伯对我这位顾客另眼看待。
3 F, ~: N0 Y9 c: x% J “这还没吃利索呢，哪儿有这么催人的？” 原来那位客人是站起来拿醋壶，一桌正在喝粥的一个哥们儿也做忿忿不平状，要“拽咧（lie一声）子”（老北京话：宣泄不满）。 4 W4 R5 j4 y1 `; c5 b `, }5 e
我一看要“炸”，赶忙凑上去客气地打圆场：“对不起了，哥们儿，您慢用，大伯以为你们吃完了呢。”马大伯识趣地退到柜台后，冲我吐了一下舌头。 1 F/ ?! t' W+ V
那二位一见进来的这俩哥们儿，身大力不亏的又挺有外面儿，到也挺通情达理，不一会就用餐完毕，临走还笑了一下作别。 ' T: }* V: N' u3 _+ ?# O/ h
“爷们儿，大伯今儿给你上盘儿罕见物下酒。”马大伯擦完桌子，就挑帘儿进了里屋，不一会，端出了一盘浅色的熟食，看着像羊杂碎，“尝尝，爷们儿。”我尝了一口，很绵软，挺香的。 ; D( ]4 U6 f! H* X$ j: {" q! G
马大伯趴在我耳边小声说：“没吃过吧，羊奶子，大伯请客。”
1 ~2 E7 x: H2 K8 x“不错，哈哈，是罕见物。得，马大伯，您给来瓶二锅头，今儿我哥们儿来，喝点白的。” 9 @% m& S: j5 I4 r8 W. K, p, @/ t
“二得（dei）子可冲啊！”不知为什么马大伯看见我，格外近乎，话也多。 , _/ H4 r) J( }. R+ j B- K- J. O6 e
我说：“我这哥们儿东北建设兵团回来的，能喝。” 7 z' T, j2 X N
马大伯专注地看了一眼苏哥们说：“我儿子是内蒙建设兵团的，在那儿成家了，现在还在那儿呢！” 马大伯仿佛被什么触动了，那已经很熟悉的笑容里，被我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停顿，我能感觉到马大伯肯定有着难以言说的心事。
& c# o4 y/ z+ H2 j' S3 ]! w5 | “去内蒙的比我们东北的苦。来，干，马大伯也喝一盅。”苏哥们张罗着。 - O3 R+ b6 y1 n, F
马大伯打着哈哈言道：“我可没这口福，一辈子没沾过这玩意儿。”接着，转过头对我说：“对了，爷们儿，今儿牛腱子卖完了，不过，后边有刚炖完的，就是没凉透，切不出形。我给你们哥俩儿切一盘去。”
2 F" I9 b% F( @2 z9 D9 S7 s自然，亲切——这就是我说的那“过年”的感觉，多么温馨，就餐有如在家里。
( C( a" s; e; x! d P白帘儿一挑，身着白围裙，头戴白礼拜帽的马大伯，变戏法似的，就端出了一盘切得没有往日薄的牛腱子，可量比平时大，吃在嘴里，软烂鲜香，热乎乎的又是另一种口感。
* n" Q( E0 w z! u; U1 G8 o( I那天，牛腱子就酒，外加一盘煮花生米，一盘拌萝卜皮，对了，还多了一盘羊奶子；肉饼、粥，两人对撅了一瓶二锅头，结账时，不到13块。 / h" \: L7 _3 f1 e9 y: g
苏哥们吃得赞不绝口，直伸大拇哥，他没“搁了搁车”，骑车告别，和来时一样平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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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之后，工程忙了起来，中午很少有时间外出用餐，有了煤火，有时带点饭热热就凑合了。没多久，筹建的饭店开业了，我也被任命做了部门经理，更忙了。
1 S/ b( N `. L5 U转眼到了冬季，一天，天上飘起了雪花，饭店运营正常，没什么事。我就对那位赵同事说：走，上马大伯那儿吃肉饼去。 & A ?+ X; j: ~1 T. a: P2 }% G
哥俩儿骑车来到南小街，却见熟悉的门脸儿大门紧闭，已经没有了招牌，还上着门板。
" h# Z; j& x+ V z: d) ]2 ~雪花飞舞，哥俩儿推着自行车正踌躇间，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由北走了过来，看了我们一眼，快性地说道：“来吃饭的吧？关张啦！”
/ R! ^/ Q/ R2 M0 I% G* ^$ l“怎么关了？”
# R5 h4 `& O5 y7 z1 V+ d8 A! q“老头儿儿子回来了，听说得了难缠的病，一家子都回来了，没地方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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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f& F7 r/ L) Q- b5 H犹如单行线的人生，总有一些风景和人让你不能忘怀。 7 O) J, y9 u, s- k
怀念南小街小饭馆透明的牛腱子，还有三角形的牛肉饼；特别是待人和善，从眼镜上方微笑着注视你的马大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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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12-17 16:06:00
楼主
发表于 2022-9-16 11:04:32
